大大的微笑，是魯孔的招牌。
「一開始，原本沒打算待那麼久」，但在日本的挑戰不知不覺已經持續了10年。
有時在最燦爛的笑容背後，也會映出憂愁。
在他身旁，有一位陪伴他分享喜悅與悲傷，度過許多時光的夥伴。
這是關於那兩人友情的故事。
幕後工作的風格
本季是擔任幕後工作第20個年頭的賽季。通譯飯野一德一直在公私兩方面支持歷代巴西籍球員。從Amaral、TUTO、Sandro開始，到現在的Diego OLIVEIRA、Jael、Arthur SILVA，許多球員都曾借助他的幫助。他推動著這些想在日本取得成功的球員，與他們一同歡喜，也曾流淚。他的工作範疇廣泛多元。
「最近的選手不太會這樣做了，但以前在移動的巴士上，大家一邊開玩笑，一邊一直玩撲克牌。那是最初的溝通工具。不過大家都很不服輸，所以很激烈。有一次，Jean輸了，抓起撲克牌狠狠地摔在地板上，真的很生氣。那時候我和Lucas兩個人慌忙地安撫他說『冷靜點』。現在回想起來是笑話，但當時真的很嚴重（笑）』
以這樣的交流作為入口，協助適應異國的生活環境。從日語的讀寫開始，安撫焦躁的心情、照顧家人，這些都是他的工作之一。不僅率先完成所有事務，也逐步支持他們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建立生活基礎，這也是重要的角色。這位口譯員說，從事這份工作20年來，心意始終未曾改變。
「我一直深切希望所有參與的選手都能成功。當然，現在這份心情依然不變。」
是什麼樣的角色呢——。淡然且少有動搖。或許正因如此，我總想在採訪中逗飯野先生笑。漸漸地，這成了我判斷採訪是否順利的標準。
曾經多次遭遇挫敗。每次都深吸一口氣，然後思考下一個問題。這樣反覆不斷。在這其中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，應該是2013年底被稱為“ルーコン”的Lucas 塞維里諾的訪談。那裡充滿了跨越一萬八千公里以上距離締結的友情，以及被愛戴之人的離去美學。
然後，兩個跪著面對面坐著的人，經常大笑。直到現在我仍清楚地記得那件事。
失意的歸國
Lucas在2000年飯野成為FC東京的葡萄牙語翻譯時，首次立志挑戰歐洲。然而，他在以盛大姿態加入的法國甲級聯賽雷恩隊未能展現理想的表現，從2004年起轉而尋求在FC東京發揮的舞台。作為Amaral的接班人被迎入，他在日本的挑戰並非一開始就一帆風順。飯野回顧當時的情況是這樣說的。
「在新體制發表會上，不是會談到自己的比賽風格和特點嗎？當時我說過速度和跑動量是我的強項。但說實話，剛來日本時，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個跑動量大的選手。所以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搞錯了。現在回想起來，我覺得當時說得沒錯，但剛來日本時，我的身體還沒有調整好，那個Lucas。後來看到當時的照片，我們兩個一起笑了，那是很美好的回憶呢」
當時的Lucas狀態遠離巔峰，抵達日本。剛來日本時，每次進行體能訓練都感到吃力。比賽感覺也很缺乏，花了好幾個月才讓身體能如願運作。即便如此，逐漸恢復狀態後，第一年取得了不錯的成績。但接下來的05年賽季因傷病困擾，無法超越第一年的表現，過得相當辛苦。
那年年底。Lucas 被俱樂部告知本賽季結束後合約將到期。當時，俱樂部正與另一位巴西前鋒進行合約談判，以取代 Lucas。飯野說：「後來問他在日本踢球時最困難的是什麼，他一定會提到那段時間的事。」他接著說。
「偶爾開玩笑說過自己想要離開球隊，但被球隊要求離開卻是前後只有那一次。」
12月的成田機場，帶著失意的背影返回巴西。接著，原本預定要簽下的新外籍球員獲得陷入困難，談判在簽約前夕陷入僵局。東京改變方針，希望與Lucas續約，但這位驕傲的男子並沒有輕易改變心意。
儘管如此，飯野仍持續傳達「回來吧」、「我們在等你」的訊息。被這份心意感動，ルーコン再次穿上了青赤戰袍。迎來的06年賽季，他以如鬼魅般的姿態不斷進球，證明了自己的實力。該年球隊在賽季中途決定首次更換教練，未能取得穩定的成績，但賽季結束時，Lucas個人出場31場，並以個人最高的18顆進球結束賽季。
突然的退休報告
自2008年轉會至Gamba大阪後，兩人的友情依然不變。飯野表示：「雖然有想要一起奮戰的心情，但看到他在日本順利地一步步成長，感到非常高興。」他默默支持著Lucas，為他在亞洲冠軍聯賽等多項賽事中獲得多個冠軍貢獻心力。
「那個Lucas，過去非常頑皮，是個壞男孩。你能相信嗎？完全無法想像他竟然不守約定的時間。可是他來到日本後，學習了習慣和文化，並且努力適應。我從沒說過他轉會到法國是失敗，但我認為他正是利用那段經驗，在日本取得了成功。」
然後，在第10個賽季結束後，Lucas 結束了在日本的比賽，選擇回到老東家 ATLETICO 巴拉那恩塞隊效力。與家人一同返回母國巴西。
另一方面，東京當年在J1聯賽中排名第16，遭遇降級至J2的命運。
隔年5月12日。那天是魯孔摯愛妻子的生日。飯野像往常一樣，撥打了身處地球另一端朋友的手機。說完「生日快樂」和「謝謝」後，雙方開始互相報告近況。接著電話那頭的魯孔有些遲疑地說：「其實…」並開始訴說。
「我已經退役了。在巴西這種情況很常見，但我看到了足球令人不快的一面。」
突然的報告讓人感到驚訝。
「回到巴西的時候真的感到非常寂寞。但因為是他自己決定的，我沒有挽留他。即使回到巴西後，我們仍保持聯絡。他回到巴西後持續進球，狀況非常好。我聽說他回到自己成長的球隊後一切順利，所以很放心。但之後，他身上發生了不好的事情。詳細情況他也沒告訴我。所以當我突然聽說他要退休時，真的非常驚訝。」
飯野立刻向當時的大熊清監督（現任Cerezo大阪團隊統括部長）及俱樂部的強化部報告了此事。大熊及強化部聯繫他說：「請立即確認Lucas的意願。」飯野急忙像2005年那次一樣，對他說：「再一次，一起戰鬥吧。」但Lucas遲遲不願點頭同意。
「不行不行，我已經退休了，不會復出當職業選手的。已經沒有機會了，飯野」
改變無機會的朋友的心意
一開始被輕易拒絕了，但沒有放棄。從那時起，每逢有機會，就會報告球隊的狀況和成績，並多次多次地說：「所以，讓我們再一次一起戰鬥吧。」魯孔回憶起那時的情景這樣說道。
「從飯野那裡接到一次又一次的電話和訊息，聽說球隊現在正處於非常困難的狀態。所以說需要我的力量，再次一起戰鬥。真的，幾乎到了糾纏不休的程度（笑）」
直到魯孔說「我知道了」為止，那場爭論才結束。飯野帶著苦笑談起當時的情況。
「我不斷執著地傳送訊息叫他再回來，也打了電話。大熊先生也說過『就算他說要辭職，也只有一、兩個月，沒問題的。請你想辦法』。降級到J2的東京，陷入了非常困難的狀況，甚至有可能無法再升回J1。我也談到了外籍球員的受傷、震災的事情，真心希望能得到幫助。他對東京抱有恩情。正因如此，每次談話時，他的心態逐漸改變，想要幫忙，想成為正義的夥伴。」
飯野說：「我認為撤回退休的理由還有另一個。」並繼續說道。
「他雖然不常提起，但對於無法以自己理想的方式退休感到遺憾。我想這也是促使他做出決定的原因之一。他希望能再次回到足球場上，以良好的狀態結束職業生涯。因此，當他回到日本時，認為不能處於無法行動的狀態。決定復出後，他在巴西進行了嚴格的訓練，紮實鍛鍊身體，然後來到了日本。」
賽季初期雖然經歷了苦戰，但加入了Lucas的東京隊以壓倒性的實力奪得J2冠軍，並在一年內成功升上J1。此外，在天皇盃中也接連擊敗多支J1球隊，挺進決賽舞台。推動這一切的原動力正是Lucas。他說：「1月1日的天皇盃決賽是最棒的舞台。站在那裡感覺非常好。」如此激勵著球隊，迎戰與京都的決賽。
重要比賽前，總是如此。像儀式一樣，習慣請飯野用理髮器將頭髮剃短整齊。那一天也是，以充滿鬥志的平頭和無私的表現帶領球隊。憑藉兩個進球的大活躍，為4比2的勝利做出貢獻。
尊重的離別美學
之後，Lucas在東京效力了兩個賽季，最後在第13個賽季結束時令人惋惜地告別了職業生涯。飯野起初曾說：「你還能繼續的」，但Lucas總是這樣回答。
「我不想在被弄得一蹶不振後被迫坐在替補席上，就這樣離開足球界。我希望大家都能依依不捨地送我告別球場。」
這一次，我尊重了Lucas的美學。雖然說「他很固執」，但我也為他能以自己期望的方式結束足球人生感到驕傲。Lucas在法國失去的名聲，將在遙遠的日本重新找回，並作為拯救俱樂部的傳奇被後世傳頌。在那成功故事的背後，有默默支持他的幕後人員。
「我和Lucas，當然是以翻譯和選手的立場相處，但我認為我們建立了超越工作的關係，就像家人和兄弟一樣。這樣說或許有點自大，但當他感到痛苦時，我也同樣感同身受。我一直希望他能成功，努力奮鬥。因為我們一起度過了艱難的時期，一起走出漫長的隧道，所以產生了更深的羈絆。他在日本取得成功，我真的非常高興。他當然是一位優秀的球員，人品也非常出色。能遇見他對我來說是幸運，也是寶貴的財產。這份心情不會改變，今後我也希望與我有關的選手能在日本取得一點成功。」
在20年間與許多選手共事過。雖然說「並非所有人都在日本取得成功」，但「這很有趣。經常聽到新來的選手或以前在東京的選手，在其他俱樂部其實曾經一起踢過球」的故事。只靠一顆足球，世界就能擴展並連結起來。這裡有一位非常了解足球魅力的翻譯員。
對了，魯孔和飯野先生在互相稱讚時，總會在張開的手掌上轉動握緊的拳頭，然後露出潔白的牙齒說「這個真的很厲害」。只要引導到這個情節，這份小小的樂趣就大成功了。飯野先生在我採訪時不太會笑，但踢球的時候卻無條件地常常笑。我深深覺得，這個人也是想待在滾動的球旁邊的人。
◇飯野一德(いいの・かずのり)・口譯 簡介
文字：Kohei Baba
照片：Kenichi Arai,Masahito Sasaki
